显摆那些事儿

作者：陶晶

    下班路上撞见一位好久未见面的女同事，走到乘车点还有好长一段，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总得聊点什么才好。就是这“聊点什么”的内容让我叹为观止。

　　她先是赞叹我的手提包是什么什么牌子的，“一看就是正品”——应该是没说错，不过品牌什么的我也不在乎，包是别人送的，到底是“蔻驰”还是“古驰”，我到现在也没闹清过。而她只看一眼就言之凿凿地说，这是蔻驰2013年冬季系列推出的新款，当场在手机上百度了发布会的图片给我看。然后我脚上鞋也被她说了个准，牌子是百丽，同样有图片为证。接着是我身上穿的大衣，“专家”的评语是“香奈儿去年的款，应该是中国代工的工厂出来的私货，所以说它真它当然不真，但是说它假它也不假”，末了还添一句，“哪买的？应该也便宜不了，还不如买挂牌的呢！”

　　我最终没忍心告诉她这大衣是我168块在淘宝聚划算团购的——“专家”也有走眼的时候。

　　我坐在回家的大巴上，从这段小插曲有感而发，遐想连篇：人总是乐于展示自己擅长，或者说自以为擅长的一面，宣扬自己的格调、品位、学识、消费观、价值取向等等的“自我标识”。所以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“炫富”两字就能囊括的社会现象，学术一点说是“表现欲”和“征服欲”，措辞世俗一点，我以为就该叫“显摆”。这样说并不是什么贬义的评价，相反，“显摆”就如“阿Q精神”一样是我等的共性。

　　我小学时候就特别乐于显摆自己在文化素养上的“渊博”，这毛病其实到现在还没根治：写作文，形容考第一名必要用“独占鳌头”，写半夜做噩梦少不了“魑魅魍魉”，荷花不能叫荷花要称“菡萏”。这不独独是要显摆自己知道这些词，重点更在于要显摆自己会写这些复杂的字。“常在河边走，哪有不湿鞋？”在考试的时候，写“茕茕孑立”的“茕”字少了宝盖儿给扣了个狠，才算是给我的浩浩文言腔踩了个刹车。

　　不独我一童子，文人雅士、一代大家也显摆，雁塔题名等等活动的兴盛不衰就是明证。“显摆”不被视为俗，相反，有相当一定比例的“显摆”行为，都是在显摆别人比自己俗。《红楼梦》里贾母在妙玉面前显摆“我不吃六安茶”，又问“这是什么水”，听到是隔年的雨水才肯赏脸一尝。贾老太君可谓讲究了罢？刚在刘姥姥这村妇面前显摆了一回“贵族和地主之区别”，结果转瞬间就被妙玉用稀世奇珍的茶具和梅花上的雪水打了脸，连宝玉和黛玉都被殃及，乖乖听了两句冷语。不过我等村人却以为，用那上千年来无数人赏玩摩挲过的杯盏，喝那“五年前收的梅花上的雪，统共得了那鬼脸青的花瓮一瓮，总舍不得吃，埋在地下”的“圣水”，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？

　　再转念一想，能写出这些的曹雪芹又何尝不是在显摆？举家食粥的他饿着肚子，却记述与虚构这些文字，又何尝不是阿Q的“先前阔”？这天下的道理，人生的百态，最后都殊途同归了。我写着这篇文章，又何尝不是在显摆“有思想”呢？你未唱罢我登场，百家争鸣旗鼓当——各去显摆，各去显摆！